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难以忘却的记忆

■文/邢力策
1993年,刘文西回乡探母,临走前在剡溪宾馆作画。
《兰香》
《夏荷》

  今年7月7日,是当代著名画家刘文西先生逝世三周年纪念日。

  黄土画派创始人,第五套人民币毛泽东头像作者,中国当代画派联谊会主席,延安市副市长,中国美协副主席,享受政府特殊津贴艺术家,西安美术学院名誉院长、教授、博士生导师……除这些众多的头衔以外,刘文西先生还有个让我们倍感亲切的标签——嵊县儾。

  刘文西先生的老家水竹村,位于长乐镇,与我老家沃基村相差不到10公里。他是我爷爷的得意门生。根据《长乐镇志》记载,我家是全县迄今为止唯一的五代教师之家。我爷爷邢诵铭,是嵊县西乡有名的教师先生,解放前一直担任长乐阳山中学(长乐中学前身)副校长兼国文教员。听我爷爷说起过,他有位学生在西安美院工作,是位画家,叫刘文西。因我自幼喜欢诗书画,所以对画家印象特别深刻,只是一直无缘与刘文西先生相见。直到1984年机构改革,我从长乐区校调任县政府办公室秘书,协调、联系文教卫体等部门的工作,这才有幸与刘文西先生见面。基于爷爷的关系,在尔后的不断交往中,我与刘文西先生成了忘年交。

  记得是在1986年春节后的某一天,当时分管文教卫体的副县长方浩泉同志同我说,已经兼任延安市副市长的画家刘文西先生要回乡,叫我负责接待。我很高兴。记得这天下午,我与驾驶员孔师傅,早早赶到杭州笕桥机场出口处。航班很准时,稍等,便在写着“接刘文西先生”字样的硬纸板提示牌边,接上了刘文西先生。在车上,刘文西先生与我聊天的情景,至今还记忆犹新。

  “邢秘书,你是拖尾巴尹,还是开耳邢?”

  “我是开耳邢。”

  “那你是长乐人?”

  “对,刘院长,我是沃基人,诵铭先生是我的爷爷。”

  “哦……这么巧。你是诵铭先生的孙子?你爷爷是我老师,还是我的恩师呢。”

  “我早就知道,爷爷同我说起过。今天有幸见到您了。”

  他问我爷爷的情况。我说:“爷爷文化大革命受到了冲击,1972年就去世了。”

  “哦,那这次回来一定要去你爷爷坟头祭拜一下。如果不是你爷爷鼓励我,我可能不会走上画画这条路。”

  “刘院长,您言重了。是金子总会发光的。”

  那天他大概很兴奋。当年从笕桥机场到嵊县,路上要开3个小时。一路上,刘文西先生一眼未合,兴致勃勃。与我在后来的接触中,感觉到他讲话不多的个性,判若两人。在车上,他滔滔不绝地给我讲了他的经历。这次聊天,结合后来的多次交谈,我对他有了比较全面的了解。

  刘文西先生生于1933年,家境殷实。他的父亲也是教师出身,解放前在绿溪乡公所担任文书。兄妹六个,他是长子。1946年,他入学阳山中学。大概继承了善于绘画绣花的母亲的基因,他对绘画很有天赋,且特别喜欢,对其他学科则不大感兴趣。平时上课也不专心,老师在上面讲课,他在下面画画。所以除图画课外的其他老师,经常批评他,不让他画画。只有我爷爷经常同他说,画画也是一门专业,你只要坚持下去,也会有收获,但其他学科也不能偏废。他从中受到了鼓励。

  1949年,刘文西先生就读嵊县中学,一如既往地喜欢画画,画画的水平在校内已经小有名气。当年5月22日,嵊县解放。6月,县里举行“解放嵊县庆祝大会”,需要毛主席和朱德总司令头像,当时没地方采办。县里把任务交给了嵊县中学,学校领导就把这一任务交给了刘文西先生。接到任务后,他找来一本解放军进城印发的小册子,对着上面毛主席与朱总司令的头像,认认真真地在白纸上画了三天。再把画好的头像贴在厚纸板上。开会那天,两幅伟人头像,悬挂在会场上,意想不到地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好评。这对他产生了莫大的鼓励,成为他日后“画毛泽东头像第一人”的原动力。

  假期里,刘文西先生来沃基姑姑家,顺便来看望我爷爷(他的姑姑嫁给我的族祖父邢曰铸先生,就住在我家老屋新屋台门后面)。在与我爷爷聊天中,他流露出很想去专业学校学美术的想法。我爷爷就给上海育才学校的一位教务处副处长(我爷爷绍兴师范学堂的同窗,杭州人)写了封信,推荐他去上海育才学校学美术。1950年下半年,刘文西先生就进入上海“育才学校”,正式接受专业的美术教育。1953年,他又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中央美术学院华东分院五年制国画系(他夫人陈光健老师也同期考取,他们是同班同学。陈光健老师四川人,出生南洋华侨之家),为他日后成为著名画家,奠定了坚实的基础。大学毕业后,他被同是嵊县水竹村的著名版画家、已经担任西安美院院长的刘蒙天先生,选调进西安美院工作。

  刘文西先生虽然一直在大西北工作,但乡情浓烈。老家有什么大事,只要时间上允许,他一定回来。那天把刘文西先生接到县城后,安排他住在原来的县府招待所。晚上,我同方副县长陪他吃饭。在饭桌上,他说这次回来是专程回老家看看的。他姑姑病逝时没有赶上,这次回来要去沃基姑姑家吊孝。

  第二天一早,我接他一同去沃基他姑姑家。从他姑姑家出来后,他提出要去我爷爷坟头看一下。我同他说:我爷爷的墓地山高路远,坟头我们就别去了。我爷爷的遗像挂在老屋,要不我们去祭拜一下?征得他的同意,我们就去了我家老屋。在我爷爷遗像前,他合着双手,口里念道:“有愧恩师,今日才来祭拜你。”拜了又拜,并在我家拍照留念。

  1986年至1993年,我在县府招待所、机关事务管理局任职。这段时间,我与刘文西先生交往最多,印象最深的有三次。

  一次是1992年11月30日,他回来参加长乐中学50周年校庆,是我接待的。当时我把他安排在原来的剡溪宾馆。第二天我与他一起去长乐中学参加校庆。事后,我们接上商敬诚老师(商敬诚老师与我爷爷是同事,与我父亲也是曾经的同事,1975年我在长乐中学代课一年,也算同过事。商敬诚老师与我家是三代同事),一起去我老家沃基村。在嵊县水带厂(属村办企业)会议室,刘文西先生、他夫人陈光健和商敬诚三位大师,合作画了一幅8尺的枇杷图,我印象特别深刻。那段时间,流行交谊舞,刘文西先生也非常喜欢。回到城里吃饭后,我邀请了几位同事,陪他跳了两小时舞。舞毕,他在剡溪宾馆会议室,给我画了一幅兰花,落款“力策先生惠存”。他一边画,一边同我聊天,大概意思是说他的画有自己的特色,画法皴擦点染,墨法浓欲其活,落款公元纪年,签名年西另类。我不懂绘画,听着只是一知半解地点头道是。

  第二次是1993年5月,在北京中国美术馆举办《纪念毛主席诞辰100周年——刘文西画展》,我与方浩泉副县长受邀作为主办单位之一,代表县委县府前去参加。我还一起参与了画展的接待工作,接待了当时的全国人大副委员长王光英、中宣部部长丁关根、毛泽东主席的媳妇邵华将军、毛泽东的孙子毛新宇等领导和名人。邵华将军还在画展的首日封上给我签了名。这次画展,先后10天,我同刘文西先生同吃同住,天天在一起,忙得不亦乐乎。

  第三次是1993年12月,他因母亲病重回乡探望。刘文西先生是孝子,这次回家,他一直待了半个月。白天回水竹陪伴他母亲,晚上回剡溪宾馆住宿,基本上是我负责接送的。在临走前的一天晚上,他给我画了一幅荷花图,这次落款他题上了“力策弟惠存”。从上次落款“力策先生惠存”,到这次落款“力策弟惠存”,说明我们的关系更进一步了。之后我们一直有联系,没有中断过。 

  刘文西先生一生都在西安美院工作。西安,地处八百里秦川。黄土高原,长河日落,沟壑纵横,莽原千里,奔腾呼啸,荡气回肠,民风淳朴,韵味独特。他上百次深入黄土高原采风,走遍了陕北的角角落落,凤凰涅槃,创建了闻名遐迩的黄土画派,在中国乃至世界画坛,独树一帜。

  大概从2016年开始,刘文西先生老年性疾病缠身。有一次他生病住院,我乘着正在西安出差,就去探望他。单人病房里备有文房四宝,他稍有精神,就坐在病床上画画。护士打吊针、窗外的花草都成为素材,他笔耕不断。真如他夫人陈光健老师所说:他是一位“画痴”。三餐饭后,手握画笔,他才安心。后期带病创作百米长卷《黄土地的主人》,他的精力几乎耗尽。之后就很少绘画,替代的是大量的书法创作。他的书法作品不讲究提按顿捺,但线条很有特色,优美流畅,如画画一般。他的书法作品,连同他一生创作的3万多幅、用焦墨勾点和皴擦技法的黄土画派丹青艺术品,必将留传于世,飘香翰墨,彪炳史册。

  2019年7月7日,我正好出国在外。刘文西先生逝世的噩耗传来,我一下子难以接受,心生悲哀,久久不能平静。我没能见他最后一面,终身遗憾。7月20日,我赶赴西安,在他家的灵堂里,虔诚祭拜,以告刘文西先生的在天之灵。

  从西安回来,我翻遍相册,整理出有关他的照片。往事历历,情感满满。他的照片我始终保存着,空余时看看,他的形象倍感亲切:胖胖的身材,一顶中山帽,一件灰色夹克衫,胸前挂着一架海鸥牌照相机,一脸慈祥。

  斯人已逝,风范长存;音容隽永,幽思长在。刘文西先生的形象将永远留在我的记忆里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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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遇见”刘文西先生
难以忘却的记忆